沈暮云拨弄着香炉内的香灰,负手站在红木雕花木窗旁,站了一会儿,一片枯叶落了进来,沈暮云伸手接住,指尖轻捻,顷刻间便化作灰尘,风一吹,再没了影子。
沈暮云守着姜吟直至清晨。
姜吟幽幽转醒,他却伏在榻边睡着了,睫毛弯弯,盖住了眼底一片淡淡的青色。姜吟怜惜非常,伸出手拨弄着他的发丝,却不慎将他唤醒。
姜吟笑了笑,“早。”
沈暮云握住她的手,靠在脸旁,“阿吟,你醒啦?还好你作夜没有做噩梦了,但是我好困啊……幸好今儿个没有早朝。”
姜吟揉了揉他的发丝,“好,那你上来睡吧,我守着你。”
沈暮云抬头,露出一个有些乖巧的笑容,“那你陪我一起睡。”
“唔……好吧。“
姜吟和他抱成一团,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是她在一座院子内,思琴也尚在。
“主子,又出事了。”
半倚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姜吟抬了下眼皮,思琴气喘吁吁,发丝被汗水粘连住,一缕一缕垂落,粘在莹白的肌肤之上。
“本来西楚大祁是打不起来的,但是西楚帝子中了毒,无人解,经人之后才知是蛊,现下两国正吵的不可开交,直言要大祁做主呢。”
姜吟却也不忙,缓缓摇动着手中的团扇,一截藕臂就露了出来,现出细白的手腕。
“干大祁何事?”泠霜见她实在疲累,道:“先喝口茶喘口气再说。”
“是。”
思琴也是渴极了,也没顾及是冷茶,仰头喝了,却觉得肚子有些痛,但也没怎么在意。
“究竟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安抚下来又闹事……真是让人安不下心来。”
“西楚帝中了蛊,是域外的极宗蛊,虽不知有何害,但帝子十分恼怒,扬言要域外好看,本来是要派人去解,可那边帝子话难听,一气之下就……”
思琴越说越急,姜吟却依旧淡定自若地摇着折扇,道:“莫慌,事情已经发生了,自然也制止不了,不过是两个死要面子的,若他服个软事情就罢了,你去,将消息递给王爷。”
“主子,茶舍那边来的消息会不会出错?事情既已发生,二位帝子还没有动静,想来说不定是出了错,何况我们真的能信静雅阁那边的消息吗?”
姜吟从榻中坐起身来,思琴却是一脸焦急,窗外斜阳一点点从窗棂落下,最终消失不见,连残血一般的余晖也消失不见了。
“点灯,那边备饭了吗?这会儿还不急,你先去把消息递出去,切莫小心,不要让他们那边的人截住。”“是。”
思琴转身要走,姜吟又喊道:”等等,我前几日叫你递出去给王爷的信你递了吗?”
思琴低眉答道:“递出去了,但是主子的人都被调去了千机阁镇守,奴婢这次是给驿站的人,现在还没有消息回来。”
“王爷向来行事缜密,怎么会没有消息?该不会……”
“不可能,我们这边的线人都是心腹,这么重要的东西奴婢不敢马虎,是交给千机阁边代为收发,那边亲自接头,怎么可能会被西楚那边的人截住?”
梦境到了此处便断得彻彻底底,再也了无踪迹,姜吟再度醒来,脑海之中却只有三个字。
天朝引。
初时知晓这么一样禁术的时候,她本就不屑一顾,但近年来古籍有着被人翻动的痕迹,除了明珠郡主沈诗,她委实想不出还有谁肯拿自己寿命为筹码去炼这样一个害人匪浅的东西。
这东西太过可怕,但西楚原本不用天朝引便能一统天下,何至于如此费尽心思地从大祁设计?而大祁,为何偏生会有天朝引这种邪门的东西?
“你怎么又醒了?”身旁沈暮云翻了个身,呼吸便在咫尺之间,他却觉察到她的失常,“姜吟,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姜吟摇了摇头,“大祁开国以来,与西楚便是敌对,直至百十年以来,这两国趋势虽减缓,战事减少,可依旧冷战连连,不说域外,只说这两国,前朝的蛊患掖好,二十几年前的战事也罢,还有极宗蛊……”
“那种蛊毒已经百年不曾问世了,何况那一年,大祁是有人可解的,如今太医院依旧有药方,只不过材料难寻,即便有人用极宗蛊,我们也不是没法子解开。”
“那若极宗蛊大批出现在境内呢?”
沈暮云目光凝滞,“怎么会呢?极宗蛊材料与解药一样,十分难寻,虽说大祁擅于解蛊之人不多,但是对于这些邪术预防也有不少,想要真的渗透进来,很难。”
“大祁之中若有间谍,有人相助,恐怕就此毁于一旦。”
“唉……”沈暮云终究说不过她,“你啊,担心这么多做什么,大祁最近这些年虽然落败,何至于任人宰割,倘若真当你所说,可是这么多年了,西楚若是想要动手,大祁早保不住了,你可是个什么人啊,救世主?”
虽说只是说笑,姜吟却也难免忧心,但见着沈暮云如此,却也放松了不少。
“虽说是这样,但我今日还是要去一趟千机阁。”
姜吟说罢,便要起身,沈暮云拗不过她,也只好跟着起来了。
“你不能留在这儿了。”姜吟披上外衫,“你留在这儿唐玉四处寻不见你要来找我麻烦,我都不想看见她,你还是快些回书房,宿在我这处,那丫头迟早同我撕破脸皮,落井下石不可。”
沈暮云嗤笑一声,“你还怕这个?我前几日听说她来找你,你直接让她不必同你请安,再阴阳怪气就把她扔出去,管什么几殿下,来了都没用,是这样吗?”
“夸大其词。”姜吟不屑道,“让她不必来请安是真的,倒是我真心不想看见她,什么阴阳怪气说她,这倒是从未有过,这丫头心机深沉,这话若是传出去,我岂不成了千古妒妇?”
“妒妇就妒妇,我又不是不能护着你,我倒是希望那些话都是你说的呢,唉,真是可惜,若我真的宠着唐玉,你该怎生是好。”
姜吟撂下一记白眼,“那就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和离便是,我姜吟这一辈子,又不是非要靠着男人过一辈子。”
“可是……如若你真的变了心,或许我真的……不知怎么办了。”
姜吟的声音很轻,奈何离得很近,沈暮云还是听见了,“皇妃殿下可真是痴情,小生真是好生嫉妒啊,唉,二殿下可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娶上这么一个可人儿。”
姜吟举起圆枕朝他扔去,笑骂道:“沈暮云,你可真是好厚的脸皮!”
“不敢当不敢当,夫人既然嫁给我,那自然也是和我一样的——”
姜吟力气甚大,一把将他攥了起来,“少给我贫嘴了,快些起来,好在这几日思琴回来帮我打理诸事,不然你能缠住我这么些时候?快起!”
姜吟收拾好以后,斜斜插了一根白玉簪子,沈暮云撑着下巴看她,眼眸含星,“姜吟,你真的好好看。”
姜吟抿唇不言。
她眉宇之间多的是刻薄,是英气,是气势凌人,即便长得如何,这样的性子早就让人不能靠近,可沈暮云知道,这样冰冷外表底下藏着的,其实是一颗柔软的心,并且满目疮痍。
他好心疼好心疼,所以发誓尽他所能,一定护着她安平和乐。
“我脾气不好,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啊。”姜吟叹气,“我的心愿也只不过是替我父亲申冤,不过现在,显然不止于此了。”
姜吟心中想的却是苏润托梦一事,却被沈暮云以为事关于他,自然十分高兴,姜吟也不曾叫他,他竟自己穿戴齐整,不再黏她了。
“阿吟,等日子安定下来,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实现。”
姜吟正戴着耳坠,闻言,但笑不语。
深紫色的斗篷加身,姜吟手中提着一盏灵灯,兜帽之下的脸色细腻苍白,唯有一抹淡淡的玫瑰色唇瓣给冰雪色泽加了一点颜色。
“恭迎,圣女殿下。”
侍者右持灵灯,左手结印,姜吟缓缓取下兜帽,眉心之间一朵妖冶的刹罗之花熠熠生辉,赤红非常。
隔着一仞山,那边便坐落着静雅阁,与千机阁地道相连,回环曲折,若无灵灯与侍者引路,常人无法仅仅凭借自身走出。
墨雷揉着眉心迎她,墨色的披风柔顺贴在身后,往日的凌人几欲不见,徒增几分憔悴之色,“郡主,您怎么来了?”
“回来找几样东西,你这是怎么了?”
长廊幽幽,千机阁长廊往来之人许多,其中也不乏有身着淡青衣衫的静雅阁弟子,在瞥见两人之时,话语也不禁放轻了一些,偶尔有人认得,便虚虚结印行礼,然后匆匆走开。
“没什么,最近一点杂事,是关于西楚的,有些烦心,你让我帮你安置的沈君临,我也已经安排妥当了,他若是不闹出什么幺蛾子,没人会发现他的身份。”
姜吟问道:“他还是不肯告诉你为何效忠西楚吗?”
“只说了一句无用的话。”墨雷放低了声音,“西楚帝子惊才绝能。”“这……”
墨雷拍了拍她的肩膀,“郡主,您也别多想了,有些事情,该来的总会来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既不能坐以待毙,也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是老将军教给我们的道理。”
墨雷叹息着走开,姜吟定了定神,往苏氏阁楼走去,方一进门,琳琅满目的书籍围着半悬的书架挤得满满当当,有些已经落了灰尘,显然已经很久没人打理过了。
身后阁门缓缓合上,姜吟燃起宫灯,缓缓向里走去,拧开机关,姜吟手指方一触碰铜色莲花,却惊觉上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姜吟惊出一身冷汗,阁楼从无人进入打理,为何这重要机关之上,连点灰尘也见不着?!慌乱之中,姜吟连忙拧开七瓣重莲,锦盒出现,打开
之后姜吟才发现,里面静静躺卧着的,正是天朝引,但确实反扣着的,正面朝着锦盒之内,早已有人翻动过了。
究竟是谁?!
故意而为,是挑衅?是嘲讽?还是……挑战?
要知道,没有苏氏血脉,根本无人能够练出天朝引!何况这本书之中语言晦涩难懂,文字更非现在所用,即便誊抄下来,也终究无济于事。
是谁?到底是谁?是谁翻了这本书,想要告诉她什么!
姜吟心中似乎有一声尖啸,她慌忙翻开,一页一页如同寻常,只是中间之处,却飘落出来一张纸条。字迹十分漂亮工整,姜吟辨别不出来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写的。
这字迹说起工整倒不如说是寻常,上街上拿着五个铜板,就能买上两本书法册,里面的字迹也就不过尔尔。而纸条之上的东西更让她胆寒。
“嘉清郡主,初次见面,送你个礼吧。”
姜吟还未来得及反应,字迹却渐渐淡去了,纸条上只留下一个墨点,姜吟连忙收好天朝引,一跃下了阁楼,直奔千机阁长廊。
墨雷听见她急促的脚步声,也一同追了上来,“郡主,怎么了?”
姜吟连忙上前摸了摸他的脉搏,伸手点了他几处穴位,封住了他的心脉。
“墨雷,你怎么连中了蛊毒也不知道?!”姜吟把住他的手腕,一寸一寸往上游移,“蛊虫入体已有月余……怪不得你脸色这么难看,原来竟然是中了蛊毒,还好这蛊毒不是致命,走,我替你疗伤。”
“郡主,您为何会知道?”
“闲话一会儿再告诉你,现在先找个地方,我慢慢告诉你。”
墨雷将她带入了平日自己处理事物的一间空间十分狭小的房间,房间内只有一张檀香木桌,摞着一堆书籍纸张,十分杂乱,姜吟只好拿了砚台接住他的指尖血,慢慢替他疏导淤血。
“咳咳咳……”
墨雷心口钝痛,生生吐出一口血,姜吟拿了一张废纸兜住,一滩血色之中,一点纯黑慢慢在纸页之上蠕动。
“这是幼蛊,没有母蛊,恐怕也只是损你一点精神,不伤性命。”
姜吟叹了口气,将纸页点燃混着那一点纯黑烧尽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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